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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屏出发

　　龙险峰

　　在黔东，倘若要找一个与大多黔东人都有关联的地名，我想非玉屏莫属。

　　玉屏头一次闯进我的生活世界里，与一位我敬重的高中地理老师有关系。

　　那是1979年，我头一回参加高考落榜，思忖再三，我向父亲提出想去县城松桃一中补习的要求。记得是深秋的一个晌午，我和父亲坐班车来到县城，在松中龙永昌校长住处，他要我从房间里拿张木椅子去文科补习班教室，偌大的教室里座无虚席，正在上课的正是班主任老师杨武略。当天，杨老师讲的正是贵州地理，下课之前布置的作业就是湘黔铁路建设经过哪些地方?我去得晚，没听到此前讲的知识。下课后，杨老师叫我到办公室，拿出他的备课本递给我，要我用笔记本抄下当天他所讲内容。

　　正是从杨老师的备课本里，我知道玉屏的名字源于天地之间山水的和谐组合， 阳河的水清如玉，河岸山峰耸立如屏，于是便有了“玉屏”之称。玉屏地处黔东，是全国5个侗族自治县之一，素有“黔东门户”之美誉。历史上有不少著名人物途经玉屏进入贵州高原腹地。杨老师备课本里介绍了两位历史人物经过玉屏时所做过的事。一位是清雍正五年清廷兵部批复了云贵总督鄂尔泰的奏章，改平溪为玉屏县，这是玉屏称县之源头。一位是大名鼎鼎的王阳明先生两次路过玉屏均写下绘景抒怀的诗篇。头一次是王阳明先生被贬前往贵州龙场途经玉屏的平溪，到达官驿码头，写下了《平溪馆次王文济韵》：“山城寥落闭黄昏，灯光人间隔水村。清世独始吾职易，穷途还赖此心存。蛮烟瘴雾承相往，翠壁丹崖好共论。畎亩投闲终有日，小臣何以答君恩。”正德四年冬，王阳明先生获赦离开龙场，他从镇远乘舟而下，再过平溪进入湖广。

　　1980年，我考取中央民族学院。8月底一天早上，我坐上松桃开往玉屏火车站的班车。车上，我遇上同年一起考取同一大学的唐海燕、吴法恩、唐万林。那时的公路全是泥巴路，不一会我们就变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那天，也不知坐了多少个小时，我只记得在困意缠绵的时候，忽然听到咣当咣当的声音，睁眼一看，车窗外夕阳照射，一辆长长黑色的火车在跋涉着。不知谁叫了一声：看!火车!这下我才清醒过来，我们已过大龙，玉屏火车站快到了。下车后，我们就要坐上刚刚看见的那黑漆漆如游动的阴沉木的火车去北京，而且要坐36个小时，一种说不出的惧怕感瞬间便合围着我。

　　傍晚，我们到了玉屏火车站。凭大学录取通知书购得昆明开往北京的62次列车，进站是晩上8点。当广播播放列车已经进站，等候已久的乘客，忽地一下子全站起来朝着进站口拥挤。头一回零距离接近列车，我天然的反应就是去验证列车颜色是黑的或是其它颜色。虽然当时已是夜色笼罩，但透过暗淡的橙黄色灯光，我还是看清了眼前的列车是草绿色的，这下，我悬了一个下午的心终于落地巴实。原来，下午车过大龙时我看见的黑漆漆的火车，是拉货的车，不是载客的列车。我挤进列车后才发现，整个车厢都挤满了人，连车厢过道上都是人挨着人。我一直站到第二天中午列车驶入武汉，才找到座位。

　　岁月匆匆，历史车轮滚滚奔向新时代。如今的玉屏不仅仅是20世纪黔东最早通铁路的县，而且还是进入21世纪黔东最早通高速和通高铁的县。2019年秋，我有幸陪同全国著名诗人在玉屏采风。当我在玉屏境内的铜仁南站接到前来采风的著名诗人晓雪、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车延高等作家们时，一出站，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叹贵州近年来交通设施的蝶变。当有人问起昔日铜仁的交通状况时，我给他们讲述自己当年从玉屏坐火车去北京读书的经历，他们听起来仿佛如听天方夜谭一样的不可思议。

　　玉屏自古盛产油茶。1958年，周恩来总理亲自为玉屏题名“油茶之乡”。诗人们走进玉屏釆风的头站就是茶花泉油茶基地。深秋的黔东丘陵，正是一年之中最知足的季节，所有以土以丘为家的植物都竞相展示自己最得意的美。茶花泉的油茶更是充满昂扬的自信。每株茶树上依然用绽放的茶花留住五月的鲜艳、六月的绯红、七月的热烈、八月的红火、九月的润红、十月的彩红，给远道而来的诗人们开启一扇扇生命返璞归真的自然之门，点燃诗人们内心独白的激情。著名诗人车延高诗意迸发，写下了诗歌《油茶花开》:“花蕊年轻，是蜜蜂的自留地/套种的太子参和散养的鹅把茶山当自己的江山/坐稳的果，就是脱贫户往后的日子/地上晾晒着附加值/是依依不舍，也是待价而沽/上生产线/就走上了通往全球的一带一路”。

　　玉屏民族中学坐落于玉屏城西紫气山上，参天的古枫挺拔出上下求索的豪迈，檀桂相融的情景抒展出左右团结的互爱。诗人们在这里，目睹了十几位老师坐在大屏前观摩一场音乐课的同时，又可以观看到在另一间教室里上课的场景。这天天晴，蔚蓝的天空深邃得可以装下大地上的森林。我陪着著名诗人晓雪站在操场上，倾听着从楼上飘洒出来的音乐声。我听出这音乐是柴可夫斯基舞剧里的《天鹅湖》片段。当晚，我写下《箫声响过的天空》：“箫声响过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飘过/茶花泉随水草深浅曼舞/紫气山传来天鹅飞翔的羽哨/我放下肩上的柴禾/从玉屏岀发/去追逐 阳河的浪花/滋润一生眷恋的丘陵、山茶和稻谷。”

　　玉屏是我生命中难以忘怀的地方。准确地说，玉屏是以优美的地名与神奇的文化相融，而让我对她由相识进化为钟爱的一块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