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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酿酒忙

　　周 羽

　　“米酒米酒咪咪甜，看到看到快过年。”进入腊月，母亲就开始忙着酿米酒，准备过年了。母亲煮米酒的手艺是外婆手把手教的，泡米、蒸馏、拌粬、出酒，如根植在她心中的二十四个节气，每个细节都把捏得毫厘不差。经过七七四十九个小时的恒温发酵，三七二十一天的装罐密封，一坛醇香的甜米酒就酿成了。

　　腊月的温度低、湿度高，是酿制甜米酒的最佳时节。母亲打开家里的粮仓，猫着身子钻入仓内，掏出一包上好的糯谷，背到山下河边的碾房去碾米。来到河边的碾房里，母亲用衣袖抹去满头的汗珠，顾不上休息将糯谷倒在碾槽里。如桌面大的圆形石轮，在“哗哗”的水声中，不停地顺着碾槽转着。几圈过后糯谷开始脱壳，白亮亮的米粒躺在糠麸之间。母亲手拿一把高粱扫帚站在碾槽边上，眼睛紧盯着碾槽里的每一粒谷子，石轮每转一圈，母亲就弯下腰将“跳”到槽沿上的谷子扫入碾槽。母亲的腰弯得很低，眼里满是虔诚，像在为这里的一切致敬，包括每一粒稻谷，包括不息的水声，包括穿过碾房的冷冷河风。

　　母亲从碾房里回到家时，已是晌午时分了。母亲没有歇下，接着用风簸簸去米糠，用粗筛筛去谷粒，用隔筛隔去碎米，精挑细选出来酿酒的米粒全部饱满如珠。煮酒禁油盐，母亲把铁锅、木盆、甑子、簸箕、筲箕刷洗干净后，将父亲挑回来的井水倒入锅中，烧温后用来泡米。用温水泡米温度很关键，母亲将手掌插入温水中，糙得开裂的五根手指，像测温表上的精准刻度，会把水温把捏得恰到好处。等米粒泡得鼓胀欲裂时，再倒入筲箕中沥水。沥水后的糯米变得白白胖胖，母亲抓在手中只需轻轻一捏，就知道糯米沥水是否到位，沥好后就将糯米倒入木甑子中开始蒸馏。父亲喜欢吃甜米酒，烧火挺主动的。他充满期待地坐在土灶前，偶尔往灶膛里添些柴块，然后悠然地吸着旱烟，望着忙碌的母亲，就像在欣赏年前的一台戏。一阵猛火后，热气透过竹质的甑盖，甑盖四周的水珠不停地滴落在铁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母亲说：“可以起锅了。”父亲听后，立即起身来到灶前，用力抱起甑子，高起轻落地倒扣在母亲备好的簸箕正中，然后顺势往上一提，热气腾腾的糯米饭散开在簸箕里。紧接着，母亲舀起两葫芦勺清水泼洒在米饭上，热气迅速减弱，米粒不再沾黏成团了，惬意地躺在簸箕里，跟着母亲一起走向甜蜜。

　　母亲开始给米饭加粬了，“拌粬药时的温度很关键，热了会发酸，凉了出酒少。”母亲说，山里人酿米酒是一件大事，米酒的质量预示着来年的日子，酒甜则百事顺，所以每一道程序都不得马虎。母亲将酒粬均匀地拌在米饭里后，倒入一个木盆子，在正中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倒锥形小坑，这叫酒窝。然后用纱布盖住，用薄膜密封，用稻草和蓑衣罩木盆，一切就绪后，母亲将木盆放在锅里发酵。灶膛里要时时保持恒温，温度高了不行，失火了更不行。拌有酒粬的糯米饭在锅里经过七七四十九小时的酝酿后，酒窝里渗出了半窝子乳白色的酒水，母亲用指头蘸了蘸酒水，放在嘴里尝了尝后说：“甜咪咪的，可以出锅装缸了。”父亲听了，急不可待地舀上一碗自个吃了起来。

　　米酒咪咪甜，装缸管一年。大雪纷飞的冬夜，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时，母亲从缸里舀出一碗甜甜的米酒，倒在火炉上的铁锅中，掺入开水加点白糖，再打上三五个鸡蛋。在炉火的沸煮中，絮团般的醪糟渐渐散开，母亲最拿手的“甜米酒煮鸡蛋”便出锅了。

　　大年初一，甜米酒煮汤圆是少不了的。母亲舀出甜米酒加些清水，放在锅里煮开，再放入自制的汤圆，待汤圆煮熟后慢慢浮起时，我们兄妹围在灶台争着嚷：“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母亲早在灶台上摆放了一排碗，先舀上半碗酒水，再用漏勺将煮熟的汤圆沥出后放在碗里，一脸愉悦地说：“对，福气来了，福气来了。”

　　年里汤圆甜，天天当过年。这些年来，大家的日子如浮锅的汤圆“福起来了”，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想吃米酒去超市里买就是，各种包装各种味道都有，快捷又方便，虽然少去了母亲制作的米酒味道，但是那份香甜醇厚始终萦绕在我心里，香甜如初，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