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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江县望虎屯村：飞扬的青春

　　到达老屯乡望虎屯村时是上午10点多，苗人匠心染坊里有不少人，几位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苗族阿姨围坐在工作台边，手里正裁剪着布料，一位穿白T恤的短发姑娘在一旁不时地指导一下。见有人进来，姑娘冲我们招呼：“飞扬买菜去了，你们先休息会儿，或者随便看看。”

　　从一个人常居的地方也能揣摩出他的大致性格。我在染坊里转悠，试图寻找关于这间染坊主人的更多线索。

　　一个不算很大的染坊，装修方式空间布局完全是当下“创客”喜爱的开放式风格。绕到后院，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池子，足足有4米多长、2米多深，池子里装满了黑蓝色的染料，一个黄色的开关吊在顶棚上。“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和我之前见过的染缸完全不同。

　　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两手提着袋子走了进来，与我想象中的唐飞扬形象重叠。寸头、单眼皮、纯白T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些。没等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先把刚才参观之后产生的疑问一股脑儿地抛了出来：“那几位绣娘是在上培训课吗?老师很年轻啊!还有，屋后那个染池很特别，好像和传统染缸不一样?”

　　听了唐飞扬的回答，我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绣娘们正在制作的粽子形状的小香包，将在施秉县即将举行的龙舟大赛中作为伴手礼。而那位年轻的老师，则是唐飞扬专程请来的朋友，名叫龙沁洁，在贵阳开文创公司的雷山人。像这样的订单制作培训，在唐飞扬的染坊算是常态。屋后那个染池是唐飞扬耗时一年多研究出来的改良之作，已经申请了实用新型发明专利，而唐飞扬的手上已经掌握了3项实用新型发明专利，分别是一种手工银手镯加工用的定位夹具、一种可调整倾斜角度的苗绣绣架、一种带有手部防护设计的绣花剪刀。

　　尽管和唐飞扬见面不过10几分钟，但结合此前极为粗浅的了解，我几乎能够确定，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上一定藏着不少故事。

　　唐飞扬大学学习的是与传统文化毫不相干的生物化学专业，但这个专业在他后来的探索中起到不小的作用。

　　大学毕业后，唐飞扬进入深圳的一家公司，每天待在实验室里做着枯燥的生物实验，这与他的兴趣爱好完全不沾边。没过多久，他便辞职回到黔东南州。他在凯里开过画廊，进入文创的“圈子”后，又成立了“苗人匠心”工作室。原本计划通过影像的方式记录传统手艺人的技艺，无奈团队人手不足，项目又过于宏大，最终只能暂停。此后，他一步步做“减法”，打算从单一的项目入手，最终退回到老家望虎屯，将工作室安放在一片树林边上，专心研究起了蜡染的技艺。

　　在望虎屯，他不再专注于设计的突破，而是抱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态，完全脱产进行技术上的改良研究。

　　他和团队的几位核心成员成了望虎屯村的常客，主要学习蜡染技术。“放入大量能染色的植物，草木灰少许，糖少许……”对于掌握了植物染料调制技术的苗族妇女来说，调制过程是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技巧，原料具体用量全凭经验。“大量”“少许”这类计量方式，让唐飞扬他们不能理解，学了一个月都没法掌握调制方法。

　　但对于学习生物化学出身的唐飞扬，这种看似高深莫测的过程不过只是简单的化学反应。他带着各类有精确刻度的量杯和检测仪器来到染娘家，很快掌握了调制染料的精确剂量，再通过检测PH值，掌握了染料最佳呈现数值。不出一个星期，便轻松掌握了调制染料的技能。

　　接下来，便是对生产技术的改良。传统的染布方式中，染娘们将布匹浸入巨大的染缸，待着色后便拿出来堆放在一旁。一位染娘一天大概只能将14米布染出中等色阶。唐飞扬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反复琢磨，先扩大了容器的面积，建造了一个4.5米长、1.2米宽、2.5米深的染池，又在池子上方装了一个几乎同等面积的钢架，用于晾晒布匹，以加快氧化。此外，这套设备可电动升降，便不用再耗费人力来晾晒布匹。这样一个实用的发明，能让一个人在一天之内完成五六百米的布匹染制，效率的提升显而易见。

　　技术得到突破，唐飞扬又回到文创产品设计和生产的起点上。他与周边各村寨的数百位苗族妇女建立合作，一有订单便分派到各处请人完成。但与这些善良的苗家阿姨长期合作，竟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除了容易拖延工期之外，平均年龄五六十岁的阿姨们常常“好心办坏事”。一次，唐飞扬分派了一个需要绣一朵花在产品上的任务给绣娘们，设计师只需要符合现代极简审美的花朵，但在阿姨们看来，红花需要绿叶衬，便好心地为这些花朵加上两片绿叶。这样的产品显然无法向客户交代，但也不能辜负绣娘们的好意和辛劳，唐飞扬哭笑不得地给绣娘们付了报酬，又叮嘱她们按照设计师要求再做一次。

　　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让唐飞扬意识到，必须为绣娘们进行相关的培训。2020年，苗人匠心非遗扶贫就业工坊在染坊里开班。这次培训由台江县文体广电旅游局主办，主题是植物染色。唐飞扬将植物染色搭配、现代蓝靛制作方法、创新设计等苗族服饰植物染色技能，以及植物染的软装系列产品等一一向绣娘们介绍。这样的培训一共开办了2场，有100多位绣娘完全接受了效率更高、更符合现代实用性和审美的设计理念。

　　2021年，共青团台江县委联合“苗人匠心”成立了台江县大学生创业就业示范基地，8月中旬，染坊正式揭牌。作为典型的创业青年，唐飞扬一直活跃在青年人的圈子中，曾经担任过共青团台江县委兼职副书记，而团县委及相关部门也在他的创业之中给予了不少帮助。

　　带着生物化学的知识背景回到传统手工艺中的唐飞扬，看似回到了起点。但这显然是一个新的起点。他仍在不断试验，不断摸索，不断迎来如那些大地色亮布一样的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