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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平县永爱村：回到甜蜜谷的小蜜蜂

　　我和张晓慧坐在上塘镇朱家山的山谷间一处新建的办公室里聊天。在和张晓慧聊天的过程中，她的眼眶红了两次。一次，是谈到2个月前病逝的母亲;另一次，是提起黄平旧州中学的老校长陈振刚。当然，她也提到了很多其他的人，比如她的父亲、儿子和养女、妹妹和婆婆，以及亲如母女的侄女侯茜然，还有决定养蜂后认识的那位研究生张明华和他带来的小伙伴们。

　　2018年，为了照顾年事已高的父母，张晓慧放弃干了20年的医疗工作，回到家乡。宁静的朱家山原始森林，鸟叫虫鸣终日作伴，漫山遍野的古老树木之间，有不少野花盛放。其中最多的是五倍子，一种能治疗多种疾病的中药材，花朵呈白色，一簇簇开满枝头。张晓慧想起儿时的一些场景，父亲从传统蜂箱中割下浓稠的蜂蜜，以此作为药引，让那些难以下咽的药汤变得容易吞服。

　　蜂蜜?蜜蜂不仅不会破坏原始森林环境，甚至能帮植物授粉，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张晓慧灵光乍现，打算重拾父亲当年的爱好。从未接触过养蜂的张晓慧，成立了贵州苗疆蜂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养了273桶蜜蜂，请来村民们帮忙养殖。未曾想，这迈出的第一步就踩进了“坑”里。

　　村里的老人们显然没有应付如此多蜜蜂的经验。到了当年八九月本该割蜜的时候，老人们却胸有成竹地向张晓慧保证：“再等等，过段时间的蜜会更好。”结果，这一等就等来了雨季，不能出门采蜜的小蜜蜂们只能留在蜂箱里吃掉“库存”。等到老人们认为可以开箱时，蜂巢里早就空空如也。这还不算最糟糕的事，由于蜜蜂太多以及经验不足，到了天气转凉该分蜂时，又因为操作不当导致不少蜜蜂都飞走了。张晓慧的“头炮”不仅没有打响，还让她遭受了20万元的惨重损失。

　　“看来土办法不管用，还是要相信科学。”张晓慧灰头土脸地四处打听，想找个专业人士来帮忙指导。

　　就在一筹莫展时，张晓慧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位名叫张明华的年轻人，他刚考上贵州大学动物科学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对养蜂颇为着迷。在贵阳龙洞堡机场，张晓慧见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大男孩。两人碰头后便直奔主题，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养蜂的点点滴滴，张晓慧将自己的遭遇和疑惑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张明华当即表示：“现在就去你的基地看看!”张晓慧带着张明华直奔150多公里外的永爱村，心情颇为激动：“小蜜蜂们现在有救了。”

　　到了永爱村，张明华便在张晓慧家的老木屋里住了下来。此后，他又叫来在辽东学院和湖南农业大学读硕士研究生和本科的4位同学，5个年轻人一起在那座小小的木屋里挤了大半年，一边做课题，一边进行技术指导。很快，科学养蜂的技术被普及到这个偏远的山村中，苗疆蜂业的蜂箱迅速扩展到1000余箱。

　　科学养蜂让张晓慧尝到甜头，此后，她又依托贵州大学动物科学院和辽东学院的专家学科技术资源优势建立了一个“贵州苗疆蜂业中蜂良种繁育研究中心”，与贵州大学等多所高校建立了深度合作关系。

　　随着产业快速扩张，公司也出现行政人员短缺的问题，而在此时，另一位苗家姑娘来了。

　　23岁的侯茜然是张晓慧的侄女，因父母长期在外打工，在贵阳读书时一直住在张晓慧家，毕业后经营着自己的舞蹈学校。对张晓慧来说，这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的漂亮姑娘，就和亲生女儿一样亲。侯茜然得知张晓慧的公司缺少人手之后，便毅然决定放弃城里的舞蹈事业，回到这山谷里与张晓慧一起并肩作战，原因只有一个：报恩。

　　两位年龄相差近20岁的苗家女，如今双双在这山谷间，挑起重达几十公斤的蜂箱，趔趔趄趄地向原始森林里走去……苦和累是必然的，但她们依旧向深山走去。

　　张晓慧对蜂蜜品质要求极高，她坚持只养中华蜂，并且每年只在季末才采收一次蜂蜜。为了让小蜜蜂们安稳繁殖和过冬，她流转了大片土地，用于种植马鞭草等各类花卉，尤其是有利于蜜蜂繁殖的油菜花。蜜蜂们采的油菜花蜜她都保存下来不对外销售，全部用来喂养蜜蜂。

　　上塘镇政府在了解到张晓慧的养蜂事业后，多次到山谷里考察了解情况。此后，永爱村越发热闹了，这片中华蜂养殖基地被县里命名为“甜蜜谷”，而张晓慧的苗疆蜂业也进一步扩大了规模。当地的蜂箱已多达6000多箱，还通过技术推广、统一标准等手段，在镇远等其他县域内，与黔东南各地的40多个合作社建立了合作关系，利益联连贫困户2800多人……

　　山谷里的蜂箱数量不断变化，但那条通往山谷里的路却依旧泥泞不堪。张晓慧每天驾着那辆白色SUV顺着车辙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这条路她开了2年，爆了8个轮胎，也让她练出了一手好车技。2020年7月，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那条扎破张晓慧8个轮胎的山路终于开始动工修建。见到挖掘机开进山里时，张晓慧竟坐在路边哭了起来。

　　如今的永爱村沙田湾已经变成了一个“百草园”，从养蜂延伸出的鲜花、菜籽油、蜜蜂天然授粉的水稻等产品逐步增多，蜂蜜相关加工产品也有不少。从那栋崭新的办公楼里出来，张晓慧邀我坐上那辆白色SUV，向她住的房子驶去。“正好这几天开始割蜜了，给你尝尝正宗的蜂巢蜜。”她熟练地把住方向盘说。

　　在种满马鞭草的养殖基地里，全副武装的蜂农小心翼翼地揭开蜂箱，取出一整块灌满蜂蜜的蜂巢，轻轻扫走附在上面的蜜蜂，便将其迅速转移到另一个箱子里。张晓慧的父亲轻轻割去表面上的蜂蜡，然后将其放进一个长桶中。我正看得入神，张晓慧突然拉着我凑近一个蜂箱，放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蜜蜂一般说：“你看，这些飞回来的小蜜蜂腿上都裹着花粉，像穿了两只小鞋子。蜜蜂这种小动物很神奇的，门口这些负责站岗，腿上有花粉的负责采粉，采花蜜的又是另外的一些，都有各自的分工，从不出错。是不是很可爱?”她抬起头冲我笑了起来，深邃的眼眸好像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