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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呼唤

　　赵雪峰

　　离家多年，已听不到那亲切而温馨的乳名，唯有娘略带拖音的呼唤“小华——!”如幽谷传音时时响在耳畔，不疾不徐，柔和磁质的声调下，是一颗牵肠挂肚的心。

　　家在远离闹市的一个叫泥凼的布依山村，从小以牛为伴。我放牛可是出了名的，牛儿膘肥体壮，不吃庄稼。我们放牛是要把牛赶到离家较远的对门山坡上，为了让牛吃得饱，总是很晚才赶牛回家。娘在家做好了饭菜，就对着对门山长声长气地喊:“小华——小华唉，回家来吃饭喽!”听到娘的呼唤，我才赶着牛儿回家。吃着娘做的饭菜，津津有味，狼吞虎咽。那些饭菜虽然清淡、朴素，但却健康，鲜美可口，百吃不厌。如今油盐充裕了，却还时时念起娘做的粗茶淡饭，还有娘久违的呼唤。

　　后来读了小学，娘总是早早地声轻叫醒我：“小华——小华，起来喽，慢点要迟到喽。”我就会迷迷糊糊地起来，背起书包就要走。可娘却温和的叫住我：“小华，把衣服换了，吃点东西再走。”娘总是那么细心，早早地起来给我烘干了衣服，做好了饭菜，让我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的再走，真是儿行母忧啊。那衣服穿在身上，还有些淡淡的柴草的烟火味，一股母爱的暖流袭上心头。唯有娘亲手给我做的那些土布衣服是永恒的思念。

　　读初中那阵，天不亮就要出门，娘总要把我送出那片坟地，爬过一道长长的土坡到了一座叫瓦厂的山梁上看我前行，然后又不放心地叫道：“小华，天不亮，走慢点。”然后，娘就独自站在风中，看我背着小书包翻过山梁。天逐渐亮了，我登上一座山梁，看见娘瘦瘦的身躯，还在那儿隐隐约约地站着。我知道这是娘放不下的牵挂，不知怎的，我的泪一下涌了出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好好读书，读出个样儿来，不让娘失望，不辜负娘的一片苦心，这成为我读书的动力和后来工作的约束力，总怕一不小心就对不起娘。

　　我们那儿管乳名叫小名，同学之间最怕知道小名的，特别是猪儿、牛儿、马儿、狗儿之类的丑名。我这乳名虽不算丑，但仍很忌讳别人知道的。一次，娘到学校找我，远远的娘见我就惊喜地叫道：“小华，小华，我给你背了些山药(红薯)来，还有你姐割草卖的几角钱。”我一听，差点哭了。当年，我的娘、我的姐平时就是靠挖芭蕉芋、挖野菜卖点钱供我读书，为此她们吃尽了苦头。可谁知娘这一喊，弄得同学们一下就哄笑起来，我幼时的同学就都知道了我的乳名，他们学着娘喊我“小华”，气得我和一个同学狠狠地打了一架。娘知道后说：“小华本来就是取来让人喊的，人家愿喊就喊呗，计较那么多搞哪样，人要有点气量嘛。”这样我就想通了，是娘教我学会宽容。

　　后来，我有了工作，做了人夫人父，便无人再叫我的乳名了。唯娘那一声呼唤没有变。一次，娘从农村老家到城里来，这时，我才知道，即使我抱上了儿孙，在娘面前，我永远是孩子哟!

　　家乡人十分注重读书，再穷再苦也要支持娃儿读书，这成为家乡积极上进的好民风。如果哪家出了知识分子，那是极其光宗耀祖的事情。我考取师范那天，娘可高兴了，捧着录取通知书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小华，娘有想头了。”说罢，已然泪流满面。后来，我把一大堆证书抱到娘面前，娘的声音又一次颤抖了：“小华啊，没想到，咱家还能出作家诗人，娘一生苦得值得。”说罢已是老泪纵横。儿的每一点进步都牵动着娘的心啊，我立誓做娘的孝子。

　　今年，娘突然老了许多，81岁了，背也明显的驼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还常叨念着养活了娘一辈子的农村老家。说老家的瓦屋这里也坏了，那里也坏了，爹爹走了几年，也无人看管，要我时常回去修修老屋，看看乡亲们，树高千尺也不能忘了根。去年过年，娘执意要回那个空空荡荡的农村老家。

　　儿过半百，母过耄耋。今生，我不知道还能多少次倾听娘那细弱而缓慢的呼唤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