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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岁月”中的“向海之约”—— 北海行记

　　舒 畅

　　我生活在贵州，这里是山的王国。山与海，不仅是两种地理形态，也是两种生活方式，更是对比鲜明的两种性格——据说在巍峨大山的空隙间生存的山的人民，更倔强笃定，憨直厚道;而所谓海洋性格，则代表着开放冒险，还有更大程度的协作和包容。这个当然不绝对，但我在“山居岁月”中不时就想赴一场“向海之约”，大概还是因为对自己有要求——山的海的，独立的团队的，内收的外放的，一样来点儿。

　　餐桌上的美味，带我认识北海

　　在没有去到北海之前，我是从餐桌上相会北海的。表弟在北海的邻居收到了一整箱冷冻的红杉鱼。擅长做贵州菜的邻居，硬是把这来自北海的食材做成了一锅贵州烤鱼——让一堆花溪辣椒、威宁土豆，还有洋葱、豆腐等，簇拥着一条条北海红杉鱼，隆重登场。堆成小山一样的锅里，混杂着一场“山与海的交响”。

　　我在北海的第一顿饭，初次见识了沙虫和榄钱。当地人很自豪地劝客人品尝，因为虽然沙虫的整体生存环境在恶化，但北海仍是全国沙虫的主要产地。“珍海之味，贵在北海沙虫。”这种价格不菲的“海人参”对北海情有独钟，成为北海沿海生态良好的有力证据。至于长相如同橄榄的榄钱，则是陆地与海洋之间特有的景观——红树林所生长出的果实。

　　游览北海金海湾红树林的那天，天阴沉沉的，有点小雨，却并不影响我大开眼界的小兴奋。就在我出发北海之前，一位高龄怀二胎的闺蜜还跟我抱怨说太受苦了，并感情用事地羡慕植物：“人家的种子都在地里自生自灭，基本没当妈的什么事。”但这次我遇见了特有的木本胎生植物红树林，人家的种子成熟以后可不掉落，而是在母树上发芽，向下伸展出幼根，将胎根暴长成茎，上端生出叶子，变成一棵幼树。幼树长成才会从母树上脱落——当树妈妈也很费事费力，我回去要安慰闺蜜，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红树林里果然看到了餐桌上的榄钱，还有胎生幼树和适应海水的各种植物。它们生在沿海的滩泥和海水中，有着其他植物不可比拟的创造生命的方式，以及过滤咸水的能力。大海每天潮涨潮落，红树林就像秘密，有时深藏不露，有时若隐若现，有时真相大白。

　　古往今来，人如南珠

　　北海汉代称合浦，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最主要的始发港。如今合浦是北海市下辖的一个县。此行在合浦的汉文化博物馆里，我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国的器物。2200多年前，中国的丝绸和黄金从合浦等地出发，去往东南亚和南亚诸国，直至印度、斯里兰卡等地，然后换回琥珀、玛瑙、玻璃等奇珍异宝。

　　南珠是自然赐予这片土地的大礼，一颗颗光洁的珍珠和关于它的传说，在北海的悠长历史中闪耀光亮。“珠还合浦”的故事最为有名，说的是贪官酷吏们对珍珠无节制地巧取豪夺，导致珠苗也濒临灭绝，直至孟尝任合浦郡太守，清正廉明，革易前弊，才使合浦“去珠复还，百姓皆返其业”。万物皆有灵，美好的东西，只有美好的地方能将它挽留。

　　北海历史上那些流芳后世的官员，也总有着跟珍珠有关的佳话。嘉靖年间的廉州知府徐柏，号称“一肩一仆太守”，因为上任时就带了一个老仆和一个书童。他在任期间加强海防，劝农兴学，还开放了珠禁，让老百姓靠海吃海。离任时下属送了一把珍珠扇给他，他婉拒说：我来的时候一副肩膀，走的时候也是肩膀一副，没有其他累赘，当廉州知府也不怕对不起这个名字。

　　最好玩的“合浦仔”是个叫张重的，能说会道有文化，被提拔到汉武帝设置的“岭南九郡”中的日南郡担任领导工作。年底述职，张重见到了明帝刘庄。刘庄见其五短身材，其貌不扬，问：“你是哪个郡的小吏?嗓门倒挺大的。”张重说：“我是日南郡的考察官，不是什么小吏。”这么答完还不解气，又“怼”了一句：“陛下用人到底是看才能，还是看人的长相，称皮度肉?”大年初一，皇上举办迎春茶话会，刘庄把跻在朝臣中的张重叫到身边叙话。岭南太远，皇帝好奇，问张重：“日南郡看太阳都在北边吗?”张重答：“难道云中郡真的在云中，金城郡真的有金吗?”——嘿，干得漂亮!这个句式，类似于鱼香肉丝里面并没有鱼，夫妻肺片里哪会真的有夫妻……

　　以上这些北海历史上的旧闻趣事，我都是从北海朋友推荐的一个微信公号上读到的，里面有很多关于北海的掌故。每一篇讲述历史人物的文章前都有一句题记：“纪念那些像珍珠一样高洁的先贤。”一个地方的气质和魅力，最大程度还是与生活其间的人有关。从那些令人景仰的先贤，到如今把散落在时间长河里的“遗珠”用文字串起，使之光耀今人的记录者，他们时空相隔却遥相呼应，让北海的风骨风韵穿越千年，依旧和珍珠一样熠熠生辉。

　　涠洲岛，和北海的海一起歌唱

　　贵州的冬天时常阴雨绵绵，在这样的天气里回想北海之行，会格外觉得“山海之约”难得和迷人。尤其是涠洲岛上的日出日落，还有我们在那个岛上唯一的夜晚。

　　涠洲岛是中国地质年龄最年轻的火山岛——但地质年龄的年轻，并非人类年纪的年轻，在上亿年里经历过从海水到陆地的数轮变化，被自然之手各种塑造，这个如今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岛屿，绝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年轻。但相比一张年轻的面孔，我也更爱涠洲岛饱经沧桑的容颜——经过7000年前火山喷发后的堆凝，它有着海蚀、海积、溶岩等火山地貌景观。在岛上游走时将近黄昏，天气阴沉，一边是古老的礁石和陡峭的崖壁，一边是海天相连惊涛拍岸，感觉像两个掌握了无尽时空里的秘密的超人在对峙，而夹在中间的渺小人类，来去匆匆，一无所知。

　　涠洲岛的夜，适合专注的欢聚，因为没有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有的只是没有边际的夜色和不知疲倦的海风。我们入住的酒店旁边有家小卖部，于是一场就着啤酒的、店外小巷里的朴素“夜宴”开始了。有人提议：今晚在海边，我们来唱有关大海的歌吧。于是“大海啊故乡”来了，“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来了，“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来了……海风像个放肆的孩子，在长长的巷子里冲过来冲过去。这里是涠洲岛，它从海洋到陆地变身了好多回，它在火山喷发后留下了今天的模样。它像个不见首尾的鸿篇巨制，而此时此刻，最真实欢乐的我们，唱着歌闯进了它的剧情中。